对残疾人的关注,还是源于读高中的时光。那时在校园门口,有一个盲人,总是守着一大锅用卤水泡着的鸡蛋,无论刮风下雨,总是躲在一个日杂铺的屋檐下,静静地、淡淡地,默默地。高中三年,我经常会在她那买鸡蛋吃,每当有人买她一个卤鸡蛋时,她会微微一笑,真诚的道一声谢谢。
后来得知:靠着卖卤鸡蛋,她送女儿上了大学,读了博士。多年后,我再回学校,却没有看见她。杂铺老板告诉我:她死了。收摊过马路时,被车压死了……从那时起,我心里对盲人就多了一种说不出来的牵挂,总想走近他们,为他们做点什么。
彭在渭今年74岁,是一位盲人,靠着自己在鲁祖庙花市开的盲医推拿门诊维持生活。彭师傅的诊所不大,20多平米,4张按摩床。1959年,彭师傅患上一种叫“视网膜色素变性”的疾病,1970年,才33岁的他彻底失明。那时他已有了两个孩子,老二刚刚出生,为了养活孩子,他便开始了盲人推拿按摩,这一干就是41年。
“我从来没有见过记者,你好!”4月18日早上,我来到彭师傅的诊所,“听到”我的到来,他有些局促,我却有些无言以对,赶紧握住他伸出的手。
第一天报到,彭师傅让我先在旁边学习。9点不到,客人已不断到来。按摩到第三位客人时,已是12点多,此时,客人还没有减少的趋势。彭师傅和他的徒弟们一直忙碌着,尽管外面还有丝丝凉气,可只穿一件单衣的彭师傅头上已开始冒汗,脸色也差了起来。直到晚上7点20分,彭师傅按摩完了第10位客人,工作才算告一段落。
归途,看到彭师傅步履有些蹒跚,我劝他:按摩时别那么认真,省点力气,或者少按摩几个。彭师傅有些沉默,良久才说:我只有实实在在的,才会有回头客,稍一偷懒,客人心里都是明白的,招牌就砸了。
在彭师傅门诊的第三天,按照彭师傅教给我“捏”“拿”“滚”的一些基本手法,我信心满满地要求正式上工。
彭师傅找来了隔壁卖凉面的李奶奶让我先“试手”。刚开始捏肩膀时,还没什么。当我帮李奶奶“拿”脖子上的筋时,没两下,她开始喊疼了。彭师傅赶紧过来帮我摸到了应该“拿”的两根大筋;我最不熟悉的手法是“滚”,“滚”轻了就像在挠,“滚”重了又让人不舒服,我试了五六次也没“滚”好,彭师傅安慰我:别急,这个也是需要时间练习的。好不容易做完一个程序,李奶奶像得了“特赦令”般的逃了出去,悄悄给彭师傅说:简直是受罪!听得我面红耳赤的。
彭师傅平时的生活就是门诊和家。彭师傅的家离诊所并不远,不到两公里的路程。平常人走快点,10分钟就可以走完,但彭师傅却要半小时。这是为啥?我决定“跟踪”他。
4月21日清晨8点20分,彭师傅杵着盲棍出门,车来人往,他不停的避让;虽然有盲道,但被一个垃圾桶占了。好不容易走上了较场口大马路,经过得意世界一处红绿灯,走到一半时,红灯亮了,夹在车流中的彭师傅只好停了下来,有司机伸出头来大声骂,他一声不吭的听着……我看不下去了,冲上去扶住了彭师傅。路上,彭师傅无奈地对我说:盲人的路不好走,习惯了。为何那个卖卤鸡蛋的盲人阿姨会命丧车轮,此时我有了答案。
和彭师傅诊所一墙之隔的是鲁祖庙花市,青翠的枝叶、娇艳的鲜花告诉大家这是一个多姿多彩的世界。但对于彭师傅他们而言,这些都不存在,他们的世界永远是黑色。结束体验的那天晚上,我向彭师傅提出请求:为他做一次按摩作为谢师,彭师傅迟疑很久答应了。按照他教我的“捏”“拿”“滚”,我一招一式,一个程序都不少的给他按摩。彭师傅眼角溢出了泪花:“替人按摩了41年,还从没人替我按摩过。”
彭师傅说,失明后他很自卑,害怕听到有人叫他“瞎子”;担心自己的孩子因他是盲人受歧视;害怕过马路……他心里一直有个愿望:想去南山“一棵树观景台”看看重庆的夜景,在他记忆中:重庆的夜景还停留在1971年。我静静地听着,心如刀割般难受。为彭师傅按摩完,我搀扶着他坐上出租车,径直往南山一棵树开去,今晚,我是他的眼,帮他“欣赏”城市的美丽夜景。
“盲人的路不好走”,彭师傅说的话一直在我耳边回响。盲道到底有多不好走?我亲自体验了一番。走出鲁祖庙花市,是一条没有红绿灯的马路,来往的车辆开得很快,普通人过马路时都是小心翼翼。过完马路,人行道上有了盲道,可是刚走出二三十米,一个大花盆就占据了盲道的三分之一,几辆车还停在了盲道上。我敲开了一扇停在盲道上的车窗,告诉司机,“这是盲道,请让路”。而司机却不屑地反问:“关你什么事?”而后摇上车窗,不再理会。在江北、杨家坪、大坪等地,情况大致相同。
5月11日,我将收集到的盲道被严重侵占的情况反映给了市市政委。相关负责人表示,目前的盲道管理确实存在很多问题。按照我市相关条例规定:违规占用盲道应该罚款。但在执行过程中,出于人性化考虑,都未罚款。但残疾人不是更需要人性化的关怀吗?
考虑到盲人的需求,香港、广州等地的红绿灯都安装了盲钟,如果重庆也这样,像彭师傅一样的盲人该不会夹在车流中担惊受怕了。据市交巡警总队介绍,我市曾安装过盲钟,但不少居民投诉盲钟的声音影响到他们的生活,所以这项措施停止了。当我收集的盲人行路难、过红绿灯更难的资料转交给他们后,他们表示,将进行认真研究,或调整盲钟时间,或寻找噪音小的盲钟进行安装,方便盲人出行。
和彭师傅相处的这几天,我切实地感受到残疾人生存的不易,很想为他们做一点什么:我花了20多天奔跑于市政委、市交巡警总队、市残联,希望能让他们的路好走起来,但结果并不如人意。但是,我想有些小事还是可以做到的:比如帮助盲人过马路;当残疾人经过车前时,不要催促的按喇叭……对于残疾人来说,这些小事能真实的帮助他们,让他们体会到一种关爱、一种温情、一种尊严!其实我们能为盲人做的事有很多:清理被占的盲道、安装盲钟……只要我们用爱心对待他们,就会给他们心灵带去一条永远畅通、布满芬芳的盲道!